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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9月5日6日

第二章:9月5日6日

第二章:9月5日6日

我飘在纯白的长方形空间里。

从朦胧的意识中意识到这里是某种房间。

哪里是上?哪边是下?哪块是左?哪个是右?

处于无重力的身体感知不到东西南北。

只是感受着肉体在渐渐分离。

一点一点地,从身上脱离。

一块一块地,在凝聚起来。

我的“肉”与“骨”和“血”正在集合起来。

形成一个轮廓。

那个形状是……

——我就是你。

听到了动听的嗓音。

——你就是我。

宛如歌声般动人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

轮廓逐渐清晰,形状渐变稳定。

那个形状是——人。

回音包裹住我和那个人。

那个人对我说。

“……你。”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闹钟响了。

“噗哈——!”

心脏仿佛是骏马奔腾一样跳动着。

扑通扑通,心跳声直径传到大脑,外界的声音全部转化为耳鸣,只能听见激烈的“嗡嗡”声。

“哈啊,哈啊,哈啊……!”

呼吸在疾驰,莫非我运动太过激了吗?但我明明是刚睡醒,哪有时间运动到这个地步啊?!

头好晕。

视野太模糊。

世界颠倒过来。

现在我是醒着还是做梦?

从床上摔倒地上,眼睛捉到的只有地板或天花板。更奇怪的事地上积了一摊水,被子和床单早已被浸湿。

难道发生水灾了?可这里是28楼啊,那么是没关好水龙头?

“咔——咳咳!”

不小心呛了一口水,灌进肺部,剧烈咳嗽。

趴在积水的地上,没办法停止喘气,一大早这么多情况,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

“到,到底是,什么状况——咳!”

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身体,摇摇头,脸上的水被散开,稍微找回了精神。

……嗯?从刚开始就有一种违和感,是什么地方有违和——

“真是难看死了。”

顿然从斜上方传来不是很陌生的声音。

“——什,么?!”

我茫然的抬头。

一个娇小的人影高高地直立在床头。

那是一个我从来没见过,没看过的女孩子。

“好不容易重生一次,赶快给我振作起来啊,全世勋。”

不过声音却意外的耳熟,就如我方才梦到的梦境里的嗓音一模一样。

女孩穿着我的红色T恤,但是对她来说太大,T恤的底端盖住了女孩的膝盖。

她似乎正处在高速发育的成长期,可以看到身高虽小,身材却有点看头。

年龄大约为14岁左右,很像最近的初中生。

及肩长发和我一样是湿漉漉的,黑发油光可鉴,连睫毛和瞳孔也是深谙的乌黑色。

以前我也经常被人称赞睫毛很长,眉毛很浓,眼睛也圆圆的,是很可爱的长相。但长大后,确切的说是变胖后没人再敢评价我的长相,当然长相不包括体型。

她的脸令我回想起过去又可爱又帅气的我。

“你,到底是,谁……!”

说话断断续续的,不过比刚才说不出话好多了。

“我?要解释这个还有点麻烦呢……”

她看起来是真心觉得困扰。

头一阵晕眩,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不戴着眼镜。

为什么房间里都是水?为什么我的身体这么发热?为什么我上气不接下气?为什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女孩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为什么我现在充满强烈的违和感?

一大堆问题一下子冲击脑袋,刹那间超过了脑负荷。

况且更重要的问题是……

“我就是你,‘全世勋’,初次见面啊,全世勋。跟自己打招呼感觉怪怪的耶……”

为什么她和梦境里的“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我知道你现在很混乱,为了帮助说明,先看看镜子吧。”

她从床上蹦下来,很自然地从橱柜里掏出镜子。仿佛从一开始就知道它在那里一样。

她坐在床边上,把镜子对着跪下的我,说道。

“恭喜你。你的愿望成真了。”

镜子里照着的——

是一名从来没见过的俊俏的帅哥。

五官端正,鼻梁高高顶起,稍瘦的脸庞,樱桃般红润的嘴唇,圆圆的眼睛充满生机,稍长的睫毛和稍浓的眉毛。

不知为何视力恢复到不用戴眼镜的程度,脱下眼镜后的脸相不像以前那样老土得难看,酒窝突显得更加明显,颧骨圆滑得可爱,一丝微笑能迷倒一群人。

脸颊泛起红彤彤的红晕,细瘦的颈脖可以看见多年失踪的声带突起,充满魅力的锁骨和肩膀,手臂和大腿颇为健壮,一直以来被肥肉隐藏的肌肉暴露出来。

并且腹部上鲜明地刻着大大的“王”字。

“——我去……”

6块腹肌就像巧克力一样诱人。

虽然我只穿着内裤,但我已经被“我的身体”深深地迷住了。

尽管我不是什么自恋狂,但不敢相信这几近完美的身体和容貌就是“我”。

啊,仔细观察的话,脸的确像我。

“怎么样?是不是够爽的?”

自称是全世勋的女孩——另一个“我”笑嘻嘻地对我说。

“你说这就是……我祈愿的结果?”

我一边穿上短裤一边向她征求意见。

“我”依旧穿着我的红色T恤,仿佛不知羞耻地跨坐在椅子上,这害得我不止吧视线放哪里好。

“嗯,昨天你扔完那些‘没用的计划’后就希望自己能瘦下来吧?看,你的愿望成真了。”

语毕,她“啪啪啪“地拍手祝贺我。

不过在我听起来掌声蕴含着些许讽刺。

“……”

愿望变成现实,这可能吗?

可能我的确变成了我梦寐以求的“人物”——又瘦又帅,既可爱又俊美的我。

适才测了一下,我的身高减了8厘米,体重都少了50公斤。

那么消失的身高和体重去哪了?

“嗯……你就是‘我’,也就是由我的肉和骨诞生出来的‘分身’,是这样吗?”

世界有一个恒定不变的真理,那便是不可能从无生有,只能从有生有。

即是说,这个女孩并不是凭空出现的,而是从我身上“剥离”出来的人类。

就像用亚当的肋骨早出了夏娃一样,我的骨头、肌肉和血构成了她。

我的一部分,我的分身。

“都说好几次了,我就是另一个你。话是这么说,但我是你,却又不是你。”

穿上一件简单的T恤,才发现衣柜里的衣服已经没有适合我的——因为太大了。

没想到我能有因为衣服太大而困扰的一天……糟糕,要哭了。

勉强穿上以前的短袖,反问她。

“但还是很难置信,毕竟从我身体分离出一个女孩儿来……”

我把地上成落汤鸡的抹布拿到水桶,使劲一拧挤出浑浊的水,“唰唰”地倒入水桶里。

这是最后一次拧抹布,地上已看不到积水,虽然满了半桶水,地板还是有点湿淋淋。

“哎呀,你把‘自己’当做女人来看啦?你这变态。”

“——哈啊?”

另一个我从椅子上跳下来,抓住我的衣服轻轻往下一拽。

霎时,整个身体为之一振,晃动着跪倒在地上,膝盖和地板碰撞后,一阵痛感传遍全身。

这,这是什么怪力啊?!

“听好了,全世勋。别以为我会像我们看过的动漫那样我回城你的奴仆啥的随便任你使唤,那是虚构的笨蛋。我们的关系顶多也只是‘平等’,明白了吗?”

“我”俯视着我,仿佛把我看做低等生物。

“哦,嗯……”

嘴上是怯懦地答应,但心里却热烈沸腾着。

搞什么啊,有必要这么跟我说话吗?你不是我吗?烦死了啊。

——我才不承认你是我呢。

“你有意见吗?又想说的就说出来。”

她的话宛如看透了我一样,让我胆战心惊。

我连忙说:“没有没有。”

尽管说这种口是心非的话会增加我精神上的负担,但因此不影响别人的心情,不给别人麻烦的话,我就满足了。

“……嘁!”

“我”似乎对我的态度持有着相当的不满,我明明都否定了,她却更愤怒地咂舌。

她的眼神一场可怕,犹如憎恨我的一切,不,恨不得抹杀我的存在一样。但有点诧异的是,眼神里可以感受到意思凄凉。

这有点别扭的感觉是什么?

“话说回来我醒过来时地上的‘洪水’是咋回事?你还没跟我解释啊。”

我把水桶搬到洗手间,把半桶水倒到马桶。

从洗手间外传来她的回答声。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我从你身上分离的时候洒出来的尿吧。”

“噗!”

这玩笑够重口味的!

“什么叫‘我也不清楚’啊,你不是我的愿望的产物吗?总该有所了解吧。”

把水桶放在一边,走出洗手间,看到她悠哉地坐在我平时休息的单人沙发上,那副模样和我如出一辙。

“我只对‘我’自己很清楚,什么愿望是怎么实现的?这种问题别来问我。”

“哈……”

如果是动漫或是电影,这个另一个我一定会亲切地解说这个现象,并告诉我很多相关的知识和情报。但现在什么情况?现实比我想象的还要令人绝望。

超现实事件的当事者懒得说明是闹哪样啊。

“别管这么多,你准备好怎么和妈妈解释吗?”

“啊…………”

完全跑到脑后了。

今天早上第一次遇到如此超乎我人生常识的事情,冲昏的头脑致使我赶快锁上房门,就连妈妈也没给开门。

妈妈似乎是第一次遇到儿子把自己所在房里,她非常惊慌失措。

我暂且告诉她我生病了,帮我向班主任请个假。

她就问我:“你得了什么病?”

当时我就知道她开始怀疑我了,我立刻回答:“感冒!”

“……”

“……”

“我先帮你请假,但是,世勋……”

她因为要赶着去音乐学院,于是她就对我和蔼地说。

“如果我回家发现你在说谎,你死定了,哦。”

啊,我死定了。

一想到这里,我陷入了恐慌。

“怎,怎,怎么,么办啊!”

“我怎么知道?死的又不是我。”

“你不是‘我’吗?!”

“都说了,我虽然是你但我是和你不同的个体。所以我既是你,又不是你。”

“听不懂啊!给我说人话啊!”

“总之你就别把我当做‘自己’,而是自己的‘投影’就行了啦。”

另一个我,把一跳腿搁在另一条腿上,意外的很妩媚。

“说起来,你是不是还犹豫怎么叫我?”

“啊,嗯。”

“为了区别我俩,你叫‘小全’我叫‘阿全’,就这样了。”

就这样不知不久定下来了。

“喂,等下,这称呼太——”

“就·这·样·了。”

“……”

烦死了。

真的好烦人,不过我也只能忍着。

忍耐一切抱怨和不满。

毕竟我一直是这么活下来的。

“……有话想说就说啊……”

阿全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自言自语,而卧也没怎么去注意她。

现在我最应该考虑的是……该怎么向妈妈解释比较好。

这样超现实的事情对不怎么看动漫和电影的老妈来说一定接受不了吧……

“别在这烦恼有的没的,如实的说不就行了?”

“说的是简单……”

不过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等到5点,妈妈回来后我就先让阿全躲一下,我一个人费力地向她说明一切——尽可能使她能听懂并接受。

她第一眼看到改变后的我并未能认出来,对她来说我就是彻底的陌生人,我好不容易说服她我是她的儿子。还好她听我解释后很坦然的接受了。

原来妈妈的适应力这么强啊……今天才知道。

“然后她就是‘阿全’。”

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阿全很得体地穿着我的衣服,现在看起来她就是一名普通的少女。

她的眼神很坚定,就像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

因为我看着阿全,我并没有看到妈妈邹紧眉头,犀利地盯着她。

她鞠躬说:“以后请多关照了。”

阿全礼貌的举止让我暗自钦佩,因为她的表现和刚才截然不同啊!这是差别待遇!

不知是否因为阿全的举止文质彬彬,妈妈很爽快的答应阿全呆在家里。

请容许我再吐槽一句——妈你接受的太快了吧!

就结果而言,从今天开始,家里多了一个人。

我是小全,她是小全。

我们叫“全世勋”。

我们既相同又不一样。

阿全是小全的影子、分身、投影体。

最后她是我的愿望的产物。

——以我的智商搞不明白她告诉我的这些是什么意思。

“首先说明一下基本规则。”

三更半夜,阿全对我说道。

“基本规则?”

换好睡衣的我站直身躯面向她。

“我和你必须保持在一千米以内的距离。毕竟我是从你的身体上剥离出来的,所以不与本体维持近距离的话,我将会‘回到’你身上。”

“——”

这是,我最不愿意听到的结果。

尽管预想过愿望会不会有限制或约束什么的,但看来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可怕。

原因是,一千米可是我没能及格的项目啊。这个距离我觉得绰绰有余。

“那是说愿望会被取消吗?”

“嗯……应该是。”阿全含糊地回答我。

为什么说得一点自信也没有……

“第二个就是我和人类不太一样。我不用进餐也没必要用餐,但能量源是从你获得的,于是你必须吃两人份的食量,包括我的那一份,这样我才可以活动。这一点我觉得你不用特意去注意也行。”

她的意思是,我还和“平时”一样吃饭就行了。

心里真不好受,她怎么字字带刺?

“还有最重要的第三点——”

顿时,她欲言又止。

“……?咋了?”

刚刚一直认真倾听的我不解地歪头。

她停顿了好几秒。

阿全说:“……第三点之后再告诉你吧。”

什么啊?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

情不自禁不悦地拧紧峨眉,不知是否意识到我的情绪糟糕,她继续说道。

“总之明天就和昨天一样好好上学,为了不引起混乱我会在远处静待,所以放心吧。”

“哦……”

阿全走出房间后,我关灯就寝,躺上床深思熟虑。

话说回来,如果被人瞧见阿全的存在,我又该怎么解释呢?不不,更要紧的是,我该怎么说明我请假一天,就脱胎换骨变成另一种人?也不是完全不同,只是一下子瘦下来。

妈妈在睡觉前就告诉我不要担心,她有办法,如果被人碰见阿全,就说是我的远方亲戚的女儿,也就是我的表妹就行了。

虽然对这种漫画里常见的借口有点无法释怀,但是我又没有其他好主意,只能接纳大人的提议。

阿全暂时被安排在书房,妈妈出门给她买了几件女生衣服回来,当我和阿全看见女性内衣的时候差点吐出血来。

当阿全换衣服的时候,为了守住我的底线,我把自己关进自己的房间里。

妈妈似乎很高兴家里有一个女孩子的样子,硬给阿全穿上女性衣服,她的心情格外高昂。

说到这我就觉得不可思议,如果阿全真的是“我”那么她应该是男的,但是很明显她是女的,这就是她口中的“不相同”吗?那看到内衣的时候反应为啥那么剧烈?

一想到一个年少的女生就在家里,在另一个房间,身穿薄薄的衣服,里面穿着刚买的新内衣,头发还散发着独特的香气,微微呼吸着睡觉……我这变态在想什么啊啊啊啊啊啊!

差点欲罢不能了……高中男生好可怕!

“……抽纸在哪里?”

下一天,星期四。

早上起床后,拿着妈妈亲手做的午餐,下楼去乘坐公交车。阿全只说一句“那待会儿见。”就不见人影,我也懒得去找她。

我宁愿说这是一种信任,嗯,她不会做多余的招来麻烦的事情的。

妈妈则今天一大早就冲冲忙忙地不知跑哪去,和便当一起留了张纸条写着“妈妈有急事处理,先走了。你别像上次那样没吃上午饭就回来啊。”

坐上公交车后,我就感受到了愿望带来的改变。

本来我乘上公交车后很多人只是瞟我一眼,不知是无聊还是讥笑,马上就移开视线。

但是现在截然不同——所有公交车里的人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他们投来的视线不是平时的漠视、轻视、讥讽或厌弃。

而是他们被我的外貌迷住了。

他们不会再因我体格庞大,赘肉重重的就秀某种优越感,而摆出高高在上的姿势。

公交车里年轻人比较多,一些还是同校的学生,所有人都是不认识的面孔。

不过此时此刻我想试着感受一下人生中第一次理解的别人对我的敬佩和感叹以及赞美。

他们和我的立场反过来了。

我知道了优越感的“美味”。

“呼呼呼……”

生平第一次尝到的味道让我禁不住笑出声来。

可是公交车的事情根本不算什么,我万万没想到还有更大、更多的惊喜在学校等着我。

——学校沸腾了。

我说的这句话不是什么暗喻,也不是什么明喻,就是单单描述着眼前呈现的景象。

“哇!他是谁啊?!”“是谁?我们学校有这种人吗?”“该不会是转学来的?”“太帅了吧!”“今天你也没有人来转学啊?”“那他到底是谁啊?”“感觉好眼熟……”“喂,明明第一次见,却好像在哪看过?”“嗯感觉怪怪的……”“我也有这种感觉。”“你们也是?我听说他原来就是二年7班的。”“怎么可能啊?我一次也没见过他。”“他的长相和身材比例太接近完美了。”“你看!他战起来了!”“等!他坐在哪个座位?”“那是那个胖子坐的!”“不会吧?!你说姓全的?”“他是全世勋?!”“不会吧!”“不可能!”“怎么回事!”“不过真好看!”

不过多亏了没事闲着多管闲事的家伙们,我才能尽情享受难得的“关注”。

“呼呼哼哼哼……”

笑声从嘴边露出,看来我是憋不住了。

我走出教室,背对着蜂拥而至的学生们,心里竭尽全力的大声呼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爽了啊!太牛了吧!这算什么啊?昨天没感觉这样,我在做梦吗?!不,这是我追求的现实!哈哈哈!”

真想称赞一下没有喊出来的自己,我还是有控制力的。

从早上开始,内心就一直处在亢奋的状态,因为周围对“改变”的我反应实在是太好笑,太过瘾了。

同学李英博:“你,你是哪位?”

班长史晏卓:“你是全世勋???”

班主任王捷老师:“别闹了,你是全世勋的家人吧?他今天怎么不来了?”

同学田茹:“——哈?哈?”

令人讨厌的陈志豪:“那个你是转学生吗?……你说啥?咦?不是吧!不会吧!咦,矣咦?!”

一些女同学:“那,那个你真的是全世勋吗?”

惊讶,惊诧,诧异,惊异,惊叹,叹为观止,目瞪口呆,哑口无言,不敢置信。

每个人的表情同步率高得令人毛骨悚然,有谁能想象到,一个胖子请假一天,第二天就变身成一名帅哥出现在学校?

当然还有很多人仍有疑心,但他们不得不接受我就是全世勋。

因为脸就是“我”啊。

仔细看看我的相貌,大家就会“啊,他是全世勋啊”地接受。

不像什么电影里那样我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而是成为了变瘦后的理想的自己。

“呼呼呼……真是太爽了。”

我真是受欢迎啊,他们还在后面嚷着呢,走廊不准大声喧哗不懂吗?我如是暗笑着。

我终于明白了,所谓的“优越感”就是多么过瘾。

怪不得网上那么多人中毒。

我悠哉地走向洗手间,每层教学楼有两间厕所分别位于走廊的两端,其中一间厕所就在10班对面,所以我不得不经过9班门口。

于是我正好和某个从9班出来的人碰见了。

“啊。”

“啊。”

——房晨。

怎,怎么办啊啊啊!

我可是一点也没想过这么快就见面,现在已对上视线,又不好意思装作不认识,该怎么办啊?!

上一次碰面的时候实在是尴尬,难道她还惦记着那事吗?我先道歉比较好吧?还是说——

“那个……全世勋?”

当我犹豫不决时,她就率先开口。

让女生先说话,而且是那个“我心目中校花排前五”的房晨,我真是太失败了!

“啊,啊抱歉,有事吗,啊?”

竟然紧张得口吃了。

脸颊猛然烫起来,双腿无法站稳,有种身体在前后晃动的错觉。房晨不会觉得我很奇怪吧?

我们在9班后门的一侧对立着,房晨对我问道。

“那个……你真的是全世勋吗?”

“啊……”

这真是百听不厌的问题。

我立马点头:“嗯。”

看到我迅速地肯定,她双眼的面积变大,上下浏览了一遍我的身体……这种被观察的感觉也不坏嘛,嘿。

“你怎么突然变瘦了呢?怎么完全变得这么……”

房晨欲言而止,毕竟惊人的现实让她不能好好组织语言。

我用已经准备好的“答案”告诉她。

“那个,昨天我不是请假了吗,其实前天放学后我得了一种病,那个叫啥来着……就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疾病,那个病呢可以让一个人瞬间瘦下来,听说一亿人中有一个会得这个病。听医生说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啊,哈哈。”

我也是这么告诉班主任的,尽管她半信半疑,但眼前的现实就是我的确变化了,她也只能接受我的说法。

实际上这是我妈出的主意,今天早上她递给我便当的同时还给了一张不知从哪要来的医院诊断书,上面写着一堆我看不懂的医术用语。

她告诉我该怎么骗学校,“答案”也是由妈妈教我的。

第一次知道妈妈这么擅长说谎呢。

“昨天我都不值体验了多少次低于了,整整煎熬了一天,不过幸亏痛的只是一忽儿,今天我就可以上学了。”

我把妈妈为我准备台词一字不漏地背诵给房晨后,忐忑不安地瞧了瞧,生怕她不相信。

但房晨眉开眼笑,兴高采烈地对我说道。

“这样啊!这真的让你遭不少罪了吧……现在没有事吗?”

“啊?啊,嗯!现在没事了。”

——有点奇怪。

“是不是很痛啊?如果早点告诉我们的话,说不定还能去探望探望你呀。”

“啊……可是我一直在很危急的状态,就算有人来了也不会见到我的。”

“原来这样,你真的让我吓一大跳耶!突然变得这么……”

帅。房晨轻声喃喃。

“——啊啊,我也知道。很惊人是吧?我刚开始看见镜子里我的模样,瞬间以为我疯了呢。”

我和房晨在9班旁边悠然闲谈,气氛不知不觉就很和谐,我们自然而然地聊了5分钟。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啊,预备铃。”

“那我先回班了,再见,全世勋。”

“哦,哦,拜拜。”

房晨活泼地匆匆奔回教室,我行尸走肉般走回教室。

回归到我的座位,李英博就用相当不悦的神情迎接我。

“你都上哪去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可是被一群女生围着问这问那——”

然而我一点也没听进去他的话语。

精神恍惚,神志不清,意识茫然。

我竟然……

我竟然和女生……

我竟然和女生聊了这么长时间啊!!!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而且这么自然!这么natural有没有啊!我怎么了我!全世勋,你与那里是这么能言善辩的男人吗?更重要的是对方是房晨!和这么漂亮的女孩聊天可是生平第一次啊!第一次这么熟练我真是天才!

如果我是以前的我,不,就是前天的我也没办法和女生说话得这么自然,这么洒脱,这么长时间。

我再次意识到,真正的意识到——我改变了。

我的人生改变了。

新的人生开始了。

再见了,胖子!再见了,肥猪!永别了,过去的我!

热烈欢迎全新的我!!!

……不过。

为什么我会不安?

到了中午吃午饭时间。

我巧妙地躲过众人的注目,偷偷跑到后院。

由于上午——从上学到午休——实在是轰轰烈烈,热热闹闹,眼花缭乱,眨眼间发生这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今天我到底学了什么。

几乎习惯性地来到后院,手中执着妈妈的午饭 。

“说起来阿全跑哪去了?”

把午饭放在椅子上,环视周围也未能发现整天不见身影的女孩子。

虽说不能离开一公里一样,不过这段时间她会待在什么地方?家肯定离这里超过一公里,附近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毕竟在山脚下。

“有点担心啊……”

竟然现在才想到阿全的立场,心里充满了罪恶感。

俄而,一阵明亮的喊声盖过我的忧虑。

“我在这儿!”

从上方传来了阿全充满稚气和淘气的喊叫声,光听声音就认为她是可爱的阳光女孩吧。

可是她并不是“普通人”。

一抬头就看到胆战心惊的画面。

“你在那儿干什么啊!”

——阿全竟然站在树顶上。

领旁的理工大学和一中之间夹着的树林的每棵树大约高40米左右。

然而她却挂在40米高的悬空中,细软的树枝一看就知道撑不住一个人的重量,树顶快折断了似的左右摇晃着,再加上今天风比较大,阿全站的更不稳。

“喂,为!快下来啊,很危险啊!”

脑中不小心想象了阿全从上面坠落的画面,全身的毛孔张开,冷汗直流。

提心吊胆的场景依旧在上方展开,阿全一定故意无视我迫切的呐喊,她极其随意的来回晃荡。

“我没事啦~马上就下去——咔嚓。”

“……咔嚓?”

树枝折断。

阿全下落。

小全惨叫。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全的黑发往上竖起,衣服在风中颤动,双脚笔直的朝下。

脑海里像走马灯一样穿过的是即将出现在眼前的惨剧,模糊的血肉,看不清形体的面容,扭曲的四肢。

这一刻我亲眼见识到一个人掉下来的速度是多快。

——咚!

“…………………………咦?”

阿全没有变成肉片。

她也没有变成尸体。

简而言之,她安全着陆了。

“什——怎么,可能?”

阿全淡然地无视我拍了拍腿上的尘土,把校服的褶皱扯平,双脚从陷进去的土地里拔了出来。

拨了拨蓬乱的头发,泰然自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若无其事地对我说。

“怎么了?小全,叫我啥事?”

她明知我极度混乱,却刻意摆出纯真可爱的微笑。

我用颤抖地手指着阿全,嘴唇犹如抽搐了似的不停地振动,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你,你怎么一点事儿,也没有???”

就连地面也因为她的重量而凹进去两脚,可是阿全安然无恙,一点也没受伤。

“吓一跳?看‘自己’大吃一惊的样子还挺好玩的呢,呵呵呵。”

阿全悠然的笑着,动作和表情有种做作的感觉。

“你和我都深知我是从你的身上剥离出来的存在,我怎么可能是一般人?我的身体完全和别人不一样。”

——和别人不一样。

此时我并没注意到这句话的含义。

原因有两个,一在于刚刚的事情仍然历历在目,无法释怀。二在于,她太帅了,我很激动。

“你的身体比一般人还要强壮是吧?竟然有这样的秘密,太厉害了吧!”

“嗯……也可以那么说,吧……”

该,该不会我也会这种惊人的秘密能力啥的——

“顺便说,你是完完全全的一般人,别做白日梦了。”

“额……”

一般人,也许就如她所说的那样,对愿望成真而变身的我与从我身上诞生的她是不适用的。

或许是这个缘故,让我接受了阿全从40米高的树上肉身跳下来也没事的事实。

“……算了,管它呢。”

更何况我不想绞尽脑汁地思考,每当有复杂的事情使我烦恼,我就会本能般抛之脑后,尽可能拖到最后再面对。

随性的对待方式导致我不假思索地敷衍。

所以我没发现阿全冷酷的视线。

所以我很晚才知道这是错误的。

“说起来你为啥穿着一中的校服?”

阿全从方才就穿着蓝色基调,白色条纹陪衬,老土得被全校学生嫌弃的学校制服。

而且还是冬季长裤和外套。

“从大小来看不是我‘原来的’校服,到底从哪拿的?”

阿全穿着校服却散发着浓浓的怜爱的气息,比她稍大一号的衣服让她显得更娇小,魅力增加百倍。嗯,的确很可爱。

她露出微笑,说:“呼呼,不要几个呀,这是我从政教处偷来的。”

“真是让我惊讶不已啊!”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只是进入空空的政教处,打开锁上的橱柜,从里面借出一件而已啊。”

“这叫偷窃行为!是犯罪!”

“真是的,都说了只是借借而已,如果一个不穿校服的女孩在高中转悠,被人看到的时候该怎么解释?你也知道校规的吧。”

的确,一种校规里明确的写道:不允许学校无关人士随意进出校园,必须经过班主任或校领导的假条签字才可以进入学校。

万一阿全潜入学校后被发现,那被惩罚的必定是我——因为我是她的表哥啊。

“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还知道校服都在政教处——”

阿全用纤细的手扶着额头,摇了摇头,仿佛对我感到非常无奈。

“你真是笨蛋,脑子这么不好使吗?我要说几次啊?你去过政教处买最大号的校服,我有什么理由不记得?”

“啊……”

虽不清楚她为何对我的态度这么恶劣,还无时无刻地轻蔑我,但我在下一秒就理解了她的话。

——阿全和我拥有同样的记忆。

毕竟从她出现开始她就说她就是我,那么我们共享同一个记忆也不奇怪。只能说没联想到这一点的我太愚蠢了。

我一边反思一边铭刻于心,同时也对她的恶语相加颇为不满。

……为什么我总是要被骂啊?

但我不会说出来。

因为我是一个不去伤害他人的文明人,不像这种直言不讳的丫头。

“……”她瞪着我。

宛如她已经看透我在想什么一样,视线中充满着莫名的气愤。

我准备转移话题。

“阿全你刚刚在上面都干啥了?”

她爬到树上是为了什么?干什么爬上去啊?我不明她到树上有什么意义,她又不是来筑巢的鸟儿。

“那当然是为了观察你啊。”

“……”

我愣了。

“这光明正大的跟踪狂宣言算什么啊——!”

我的咆哮声响彻云霄,树林为之震撼,树干左右摇曳,树叶发出沙沙声。

“说啥呢,傻瓜!你以为我在你上学期间都做什么啊?你想让我无聊死么?周围又没啥好玩,又不能进网吧,还不如看着另一个我在干些什么。”

听她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要做的事情。

“啊,关于这一点……”

我得向她道歉。

“对不起,我考虑的不周到。”

“唔——”

她顿时语塞,双颊微红,看起来没想到我会道歉吧。

“先,先不说这个,在学校感觉怎么样?”

话题转移得真不自然……

“对对!我都差点忘了,实在是帅呆了!你也看到大家都怎么对我的吧?我在学校已经无人不知了!人气王啊我!”

“哦……”

今天发生的种种事情在眼前再次呈现。

大家对我的敬仰和羡慕。

没有人嘲笑我,没有人看扁我,没有人拿我开玩笑。

而且就算和房晨,和漂亮的女孩说话,我也没什么可羞耻的了。

我已经变了。

我真的改变了。

我不再是过去的我了!

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人生,这就是我一直想象的梦想。

现在实现了。

“那你现在快乐吗?”

“——当然了!”

这时候我并没注意到,我停顿了一下,但阿全却没有看漏。

“……如果你真的觉得幸福的话呢。”

“哈?”

我没能听到阿全的喃喃自语。

本想追问阿全说了什么,紧接着从围栏对面传来意想不到的响音。

——树叶踩碎的声音。

“!”

有人就在那里。

惊讶之余,阿全“唰!”地一脚跳跃,飞上天空中,在地上留下两个小坑。

我呆呆地望着她悠悠地跑在体育馆的屋顶上,踏踏踏……她的脚步声逐渐远离,她在远处向我使了个眼神。她在告诉我——以后再谈吧,我先撤了。

“搞什么啊……?”

她怎么突然跳走了?

“……那个?”

啊,对,是因为有人忽然从树林里“蹦”出来了。

慢慢地转回头,透过不戴眼镜的眼睛,我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眼前出现的人正是不久前看到的“女神”。

既神秘又美丽的女生。

“啊,那个,你好。”

虽然还是有点结巴,但有了上午和房晨轻松谈话的经验,我现在已经不像以前那么紧张了。

“你好。”

女生以柔和的语调说道。虽然阿全的声音清脆动听,但她的嗓音也稚嫩悦耳。

她依旧穿着昨天的纯白色雷斯连衣裙,垂到腰间的黑长发在夏风中微微晃荡,把她比喻为森林的妖精也不过,在一缕一缕光线下,她踏着轻盈的脚步,接近围栏。

黑色的瞳孔,端正的五官,无可挑剔的比例,在心中我对她的美丽赞不绝口。

出于礼仪,我姑且还是问了一下。

“那个……我们昨天是不是见过面?”

她点点头。

“你是昨天在这里坐着的人吧?”

“——你知道我是昨天的那个人?”

这个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今天没有一个人能看出来我是全世勋,更何况连我的血肉母亲也一开始没能认出来。

但是这位少女,第一眼就知道我是昨天在这打算吃午饭的“胖子”。

少女微微一笑。

“当然了。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

我走近围栏。

围栏上长满了藤萝,黑色的铁皮和水分发生化学反应,铁栏已经生锈得目不忍睹,只看一眼那疙瘩一样的黄色铁锈,就禁不住打寒战。

但是我还是想贴近围栏。

因为我想看清楚眼前的这位少女。

少女也向我走过来。

我们隔着围栏,透过藤萝和铁栏的缝隙,相互对视着。

我鼓足勇气对她问道。

“那个……请问你叫……?”

少女保持着和蔼的笑容,用圆润的语音回答我。

“我觉得对陌生人没说几句话就问姓名是一件很失礼的事哦?”

“啊!对,对不起。”

的确,如果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没说几句就问姓名,就算是我也一定会起警戒心吧。

她看到我立刻低头道歉,轻笑几声,仿佛看到了很可笑的事情一样。

没想到她的笑声是因为——

“你很可爱呢。”

“欸?”

“呼呼~”

第一次被女生,而且是像女神的美少女,称赞为“可爱”。

很可爱。

我很可爱。

我是一个在美少女看来很可爱的男人。

“……我已经死亦无憾了。”

双腿失去了支持力,我用双手抓住围栏,支撑倾斜的身体。

“啊,你要死了可不行啊,我会很困扰的。”

她看起来是真心担心我,我也只好苦笑着告诉她。

“哈哈,我是开玩笑的。”

“呜~这一点也不好笑哦。”

她鼓起脸颊,生气的模样不禁让人想抱住。

“我会反省的。”

浓绿的树冠在风中“唦唦”响,自然之音随着清凉之风拂面而过,心里不免一阵凉爽。

我腼腆地挠挠头,向她说出我的名字。

“那个,我叫全世勋。”

在心旷神怡的气氛中,听到我的自我介绍后,少女淡淡地开口。

“你可以叫我‘珍珠’。”

“——珍珠?是名字吗?”

“呼哼~你说呢?”

这有点让我惊慌失措,只有我说出了我的全名这有点不太合适吧?

不,全世勋,你可不能这么小气!这是个机会!展现你的大度,你的大气,你的能力的机会!来吧,不要在意细节!

“那我就称呼你珍珠小姐,你叫我小全就好了。”

“不用不用。”

意料之外地,她一脸遗憾的摇头否定,我深受打击。

“不要那么客气,直接叫我珍珠吧。”

“啊——珍珠小姐……珍珠小,呃,珍珠……对不起。”

这已经是第二次低头了。

毕竟让一个正处青春期的男孩向一名刚认识的少女直说“名字”会很不好意思的,不知对方会怎么看我的窘样。

幸好珍珠的性格温柔善良,她用慈祥的笑容面对我。

“没关系,我不介意。”

“谢谢……那这样好了,你也叫我‘小全’吧。”

“知道了。小全。”

她异常轻松地点头答应了我的要求,这让我意想不到。

很奇怪的是,好像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隔阂,对于初次见面的两个人来说,竟然一点尴尬、一点违和感也没有,我明确地感受着惬意的气氛,不免让人联想到我和珍珠是命中注定的关系。

好吧,我承认我想得有点天马行空了。

“小全。”

她叫出我的名字。

“小全。”

她再次说出我的名字。

“小全……”

她第三次呼出我的名字。

“嗯?怎么了?”

但是她对我的担心熟视无睹,只是继续把我的名字挂在嘴边,宛如自言自语般重复着。

然后,她露出至今已来看过的笑容中最漂亮,最迷人,最灿烂的微笑。

“小全。”

“——嗯。”

她笑着说:“我早就想这么叫一次了,嘿嘿~”

我目瞪口呆。

不知该怎么蠕动舌头才能说出点东西来。

仿佛一瞬间忘记了自己是人类,我只是瞠目结舌地凝视着珍珠。

她在围栏的对面翩翩起舞。

转一圈,再反过来转一圈,用脚尖点几下。

纯白色的裙摆在树林间飘荡着,犹如天使一样,乌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闪耀着,犹如精灵一样。

“其实我从以前就看到你在这里一个人吃饭。”

“——什么?你看到了?”

“嗯。”

她停下舞步,抬头仰望着被绿莹莹的树叶遮盖的太阳,她的眼神仿佛在回想着遥远的过去。

“每天每天,一到中午,就一个人来到这里,一个人吃着午饭。默默地,安安静静地……”

珍珠把头转向我,她的视线正好和我对上,平时的话我会害臊的连忙别过头,但这次我没有躲开。

“我就觉得,好寂寞。”

“——”

一个人。

独自一人在后院吃饭。

每一天,每一天。

“你不觉得孤独吗?”

“我……”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只不过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无论是肯定,还是否定。

不过只要我沉默,那意味着肯定吧。

“你什么也不用说,我都明白,我理解你。”

虽然我和珍珠是第一次见面,但她所说的话,不知为何,具有强烈的说服力。

令我相信她——她真的理解我。

“你不用烦恼学校的事、同学的事、周围的事,让我成为你可以哭诉的对象吧。”

她靠近铁栏,慢慢地接近我。

“让我成为你的‘朋友’吧。”

我和她仅仅隔着一面围栏,我可以感受到从对面传递过来的呼吸的温度。

空气中的香气比刚才浓郁,她的如珍珠一样银光闪闪的眼睛笔直地注视着我,殷切的眼神表示她是认真的。

珍珠对我说道。

“可以吗?小全。”

她那纤细的手通过铁栏的间隙,向我伸出手。

白皙的皮肤,嫩滑的肌肤,就像雕刻品一样精巧的手指,都让我小鹿冲撞。

“可,可以。”

仿佛被一种魔力迷惑了似的,被不知哪来的勇气所驱使,我轻轻地握住了珍珠的手。

第一次和女生握手。

第一感觉就是觉得很温暖。

有种让人放下心的熟谙的温暖。

“啊……”

这就是女孩的手。

是多么的小巧,是多么的纤细,是多么的柔弱。

给予我一次这么贵重的体验,请容许我对你说一句——

“谢谢你。”

“谢什么?”

啊,糟糕!不小心说出口了!

“啊,那个,谢谢你,跟我握手。”

珍珠歪头不解。

“为什么握手就谢我?”

“这是因为……”

回首我的人生,就可以发现我没有一次可以称得上是玫瑰色的青春经验。

所以我才产生莫大的感激之情吧。

“我一次也没有握过像你这样漂亮的女孩的手。”

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不是一个巧言滑舌的人,但我认为刚才讲真心话才是最合适的。

“……”

她脸泛起红润的红晕。

不敢抬起头,只是任凭我握着她的右手。

“……”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10秒?1分钟?体感时间似乎更长。

我的体温在升高,对方的手也开始变得温热,再继续下去恐怕会持续到午休时间结束。

所以我率先艰难地开口。

“那个……该放手了吧?”

“啊!”

珍珠以迅雷不及掩耳收回手,脸颊通红通红的,可以看出呼吸有点紊乱。

我害怕自己是否冒犯了她,就问道。

“对不起,没事吗?我是不是抓得太狠了?”

“不不,没关系,我刚刚有点发呆了而已。”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躁动的心情后,恢复冷静的精神后,再次看向我。

“那我们就是朋友了,小全。”

“嗯,珍珠。”

虽然直呼“珍珠”还是非常别扭,但尝试几次后逐渐习惯了。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辛苦的只是一开始”吧?

“对了,珍珠你为什么——”

本来还想问一些问题,可是我却看见珍珠以一脸悲伤的表情摇着头。

她指着自己的纤弱的手腕说道。

“是不是要到时间了呢?”

“啊——”

看了看手表,时针正告诉我午休时间即将结束。

回头遥望教学楼,一群穿着蓝色校服的学生陆续从宿舍楼回到教学楼里。

这表示着,离别的时刻到了。

不知有没有看到我非常惋惜的神态,珍珠轻笑说道。

“我在这所理工大学上学哦。”

“咦?大学生?!”

怪不得看起来长得有点成熟,原来是大姐姐。

“没没,我是刚上大学的新生,就差一岁而已,那么说我不是听起来很老了嘛。”

“呃,嗯嗯,抱歉……”

“总之,有什么想说的话,明天再继续吧。”

我惊讶地猛然抬起头,眼前是喜笑颜开的珍珠。

“明天,继续……?”

“嗯,明天中午在这里再聊吧。小全。”

“为什么……?”

“嗯?因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啊?”

她非常理所当然的说道,仿佛我问了极其奇怪的问题一样。

这时我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但我却没有太去在意这件事。

“从今天开始我会在这陪你,这样你就再也不用感到寂寞了不是吗?”

——她的笑容夺走了我的心。

“……你说的没错。”

感觉舌头已经脱离我的控制,自己随意蠕动起来,编制着脑海里不存在的话语。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啊。”

根本不像我会说的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然而珍珠对此并不觉得不舒服。

“呼哼~不要太心急了哦,虽然我很高心就是了。”

她一步一步后退。

我的心随着她的远离而开始冷却。

“明天见,小全。”

“明天见,珍珠。”

她的离开令我非常失落,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很高兴,毕竟明天又能见到珍珠了。

虽然还有些疑问遗留在心底,但我毫不介意。

因为我的心里,脑里,已经没有任何苦恼和烦恼,好像是在骗人一样,珍珠的出现消除了一切纠结。

我呆呆地目视前方——空空如也的树林。

还能闻到空气中残留的香气,带着一种怀念的亲切感。

“……我在做梦吗?”

学校铃声告诉我答案是否定的。

再次见到阿全是放学后。

在学校外面等着我的是眉开眼笑的妈妈和面无表情的阿全。

看来妈妈和阿全之间存在的尴尬已经消失了不少,但不是说完全没有,毕竟对妈妈来说阿全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存在。

阿全到现在也不敢称呼妈妈为“妈妈”,妈妈虽然说她不在意,但阿全还是坚持称她为李银珍阿姨或直接叫阿姨什么的。

不过我今天心情异常激昂,并没有多去管阿全的事,在车里我滔滔不绝的叙说着今天遇到的所有好玩、有趣、可笑的事情。

可以说今天是我的学生生涯中最快乐的一天。

可以说今天是我的青春年华中最幸福的一日。

妈妈和阿全默默无言地听着我的高谈阔论,什么也没有说,做好了作为听众应当做的本分——聆听。

妈妈把我和阿全送到家后,对我们说因为有点事情她晚点才能回来。

原来洗澡的顺序是妈妈,阿全,然后是我。

从洗浴室传来的是阿全在洗澡的声音。

唰唰唰……唰唰唰……

继昨晚的浮想联翩后,此时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阿全洗澡的画面。

由于这一次附加了立体杜比5.1环绕声,画面栩栩如生,连我都被自己丰富的想象力吓住了。

但这绝对不是变态的行为,而是一名17岁的男生的正常的行为。

话又说回来,为什么想象女生洗澡的画面是变态的呢?是谁规定的?

只要处在十几岁的少年少女都会对性方面产生浓厚的好奇心,当然无论是家长还是老师也无法阻止我们探求人类生命的奥秘,谁也不可能。

我们拥有自由,想象的自由。

在不犯罪的前提下,我们是有权利为所欲为地想象青春期少年少女应该妄想的东西。

被称为变态的,就是因为自己的妄想而分不清现实,把自己的欲望施加给一般人的犯罪者。

因此我的想象绝对不是变态的行为。

我是无罪的!

“喂,小全,该你了。”

“——!”

当我看到从浴室里走出来的阿全时,我呆若木鸡。

盘起来的头发湿漉漉的,水珠从额头和乌丝滴下来,身子上只围着一条大毛巾遮盖着**裸的身体。

头顶上冒着白色的水汽,热水的余温还未散开,阿全“呼~”地长叹一口气,精神还沉浸在洗澡的愉悦里。

半裸的少女的肉体,红润的白皙的皮肤,嫩滑的修长的手腿。这一幕让直到刚才一直妄想的我受到了超乎想象的打击。

我终于意识到“阿全”是一名少女——和我一起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女孩子。

而这个至今以来忽视的事实,使我忘记如何对待阿全,不清楚以后该怎么面对她。

“喂,你在想啥呢?快去洗啊?再不去你就喝不到我泡的水咯?”

——如果她不说这种践踏自己形象的话的话。

“谁要喝你泡过的水啊!!!”

我声嘶力竭的吐槽道。

“咦?你不是在我睡觉、洗澡、上厕所的时候都会妄想一番么。”

“你真是太了解我了吧!”

“因为我是你啊。”

“我知道啊!”

“啊!难道你连‘自我发电’也做了吗?!”

“没·有——!!!!!!”

“真意外,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做过了呢。”

“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嗯~恶心的变态。”

“别用女孩子可爱的表情来骂我!”

我决定了。

这个总是对我恶言相向的另一个“我”,绝对不能看做是一个女孩子,她是我的敌人,我的仇敌!

动漫里经常出现的同居的男女两人发生心跳的粉红色事件从而获得对方的芳心因此发展为现充情侣的剧情在我和阿全之间是不可能出现的。

洗完澡,妈妈就回来了,她给我们做晚饭的时候,我和阿全在我的房间里对谈。

阿全换好了妈妈给她买的条纹睡衣,开门见山的对我说。

“在中午见到的女生怎么样了?有进展没?”

“噗——!”

刚想喝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红茶,就被她打断了。

我擦了擦嘴边,生气地对她说。

“你能不能小声点啊……!要是被妈妈听到了,那会误会成什么样啊?!”

阿全却不以为然地说。

“误会又怎么了?妈妈的话会很高兴你认识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儿吧?”

“说的是没错啦……”

但高兴归高兴,我和一个美人关系不错的这件事一旦被家人知道,这本身就已经让我害羞得想自刎了。

“不过我又没有和她成为情侣,她是我的女朋友之前就没必要告诉任何人啦。”

“嚯……‘是我的女朋友之前’?这口气听起来好像在说她将来一定会成为你的女朋友一样……”

“啊啊!口误啦,口误!”

老实说我也没想到我会不小心说出这么大胆的话来。

也许是因为我改变了。

不,是已经改变了。

“那还能再见到她了?”

阿全问道,我回答她。

“嗯,我们约定明天中午在那里再见。”

“……哦?”

阿全好像很意外的样子,真失礼耶,我好歹都变帅了。

“然后干什么?”

“只是说说话,聊一聊而已吧?”

“……只是这样?”

“那还能做什么啊?”

“嗯……说的也是。”

这是她第一次接受我的说法,我有一种胜利的**。

我问:“对了,你怎么知道中午我和那个女生成为朋友了?”

“咦?你和她成朋友了?”她惊讶道。

“啊?你不知道?”

“我只是在宿舍楼屋顶偷看你们而已,我又听不到你们在说什么。”

“宿舍屋顶?!你的视力有多好啊!”

“比平常人的100倍吧?反正没试过极限是多远。”

“视力这么好,听力却不如其他方面啊?”

“不,听力很好的话会有很多麻烦的,不必要的噪音太多,也听不到那么远的声音,所以我的听力保持在普通程度。”

“哦……”

“不过你也真行,这么快就和她进展成朋友关系了?照这样,明天就是情侣了。”

“噗——你在说什么啊!她还比我大呢,大一和高三交往是不可能的吧。”

“恩恩,年长的啊,这有什么关系?她主动接近你是对你有意思吧?”

“谁知道啊!”

我红着脸转过头,恼羞成怒了,表示不想再继续聊下去。

阿全看着我脸上的红晕,似乎不想再让我难堪,自然地转移其他话题。

“话说你和房晨的关系也变得不错了吧?自己突然有女人缘了,是不是很开心啊?”

“啊?呃,嗯。”

自从上学后,我就成为了全校的焦点,几乎全校师生都来看过我一次,以后就没有人不认识名为“全世勋”的男人。

其中包括在校的女生们。

到放学为止,她们一个一个接近我,温柔地向我打招呼,面带笑容跟我要qq号,加为好友。

她们想跟我成为好朋友,应该说想建立亲密的关系?我第一次和这么多女孩子同一时间接触,并且约定保持联系。

从结果而言,她们的言行证明我受欢迎了。

对于长年躲避众人眼目的我来说有女人缘一定会欣喜若狂吧。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连我自己都没搞清原因,我原本以为我会高兴得喜极而泣,可是无论被女孩子们围住,还是和房晨的关系变好,都没有让我心悸澎湃。

换言之,我根本没有感到想象中的喜悦。

我当然觉得开心,男孩子都会觉得开心,但并不是“激动”。

阿全凝视思考的我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叫一声“啊!”。

“你今天没遇到田茹吗?”

“嗯?说起来今天没怎么看到她呢,记得她和几个朋友一起忙着练习艺术节舞蹈。明明是室内派的,真拼命啊。”

今天早上寒暄几句话之后,我就没有机会和她谈话,也没有机会遇见。除了上课的时候。

我猜她是因为和其他好朋友们准备艺术节的表演才很少出现。

“不过你为什么突然说起她的事情来了?”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因为她看着我的眼神实在是可怕,我没能回答上来。

“她不也是和你关系变好的女生之一嘛,就在改变前一天。”

“昨天……啊啊,想起来了。”

田茹忽然和我打招呼,不止一次,和我进行交谈。

这明显是想和我拉近关系,说辞有点不好听,但我只是表明事实而已。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田茹为何做出前所未有的行动。

“那又怎么了?”

阿全听到我的话后,皱紧眉头,瞪了不明所以的我几秒后,抚着额面沉下头。

“哈啊……还是算了吧。”

她的叹气格外沉重。

然而这一声充满失望的叹气仿佛冰锥一般刺痛着我的心灵,心上留下的伤口逐渐扩张,宛如洞穴,非常凄凉,无比空虚。

有一种什么东西就在眼前,而我却故意无视它,不去面对他的感觉。

我究竟在害怕面对什么?

我到底在从什么逃避着?

“那是时候说一下‘愿望’的第三个条件了。”

阿全的眼神变了。

那不是平时看我的时候的眼神,不再有任何期待似的,只有纯粹的“无情”包含在内。

……说起来平时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样呢?蔑视?好像不太对……突然想不起来怎么形容了。

“就是昨天没说完的第三个条件吗?”

“嗯。”

她的语气冷酷,她的态度冷酷,她的表情冷酷。

我不禁怀疑,她真的是我所认识的阿全吗?

“是什么?”

但是,我的所有疑问、疑惑、疑虑、疑难、怀疑、猜疑、惊疑、质疑都消失了。

“第三个条件就是——”

就在我听到她的回答后。

“你必须每一个月杀死一个人才行。”

……

…………

………………哈?

“你,你在说什么啊?”

声音在颤抖。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啊……!”

视点在颤抖。

“玩笑?”

阿全露出冷笑。

“我们最讨厌的就是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你最清楚了不是吗。”

“——”

她说的没错,我最讨厌的就是大家对我开笑不出来的玩笑。

明明一点也不好笑、不好玩,他们却引以为豪,不停地说笑着。

所以我最讨厌了,最憎恶这种行为。

这世界上最清楚的就是我和另一个我了。

“你,你是认真的吗……?”

“废话,不是认真的话,怎么能轻易说出来‘杀人’这么严重的事?”

“……”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难道以为‘愿望’一点代价也没有吗?你难道认为‘愿望’会永远持续下去?”

不,不对,我考虑过。

我只不过没有进一步思考罢了。

“……‘愿望’有有效期限,顶多也只有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你没有选择一个人杀死,你的‘愿望’就到期,我会消失,你也变回原来的自己。”

——原来的自己。

“当然这也不是永远的,只要坚持一年,这次你的愿望就真的没有限期了。”

——永恒的愿望。

“一年内只杀12个人就可以永远持续愿望,很合算吧?”

“这有什么合不合算的!”

我用力颤动声带,终于从愣住的口腔发出了喊声。

“让我杀人什么的,这怎么可能——”

“你不用亲自杀人。”

阿全打断我的怒吼。

“啊?”

“我说你不用亲自动手,你只需选择一个人后告诉我,我来动手就行。”

我的脑袋骤然失去了计算能力,刹那间没能听懂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只要看着就可以了。”

阿全走近我。

她的黑瞳灰沉沉的注视着我的瞳孔,她的眼珠映照着我惊恐的面孔,仿佛阿全看透彻了我的一切一样。

我的精神世界在动摇着。

“你不用有任何压力。”

“你不用有任何烦恼。”

“你不用有任何纠结。”

阿全的逼近给予我巨大的心理压迫。

她的脸就在我的眼前,嘴唇马上就要碰到似的,我的皮肤感知到阿全的呼吸吹过。

不过我却透不过气一样,无法顺畅的呼吸氧气,犹如肺部被某种东西挤压。

我有预感,只要她再逼问我一下,我就会全盘托出。

她轻轻地开口。

“你只要一句——”

“喂~晚饭做好啰~!”

妈妈的喊声传进我和阿全的视觉神经里。

“……嘁。”

听见阿全咂舌,我就明白了一件事——我被妈妈的晚饭拯救了。

阿全欲言而止,挺直身躯,慢慢从我身边离开。

她走向房门,抓住门把,走出去前对僵直在原地的我说道。

“还有一个月,慢慢想吧。”

30天?29天?到底还剩多长时间呢?

但是我想问的对象已经离开了我的视野,在大厅和妈妈打招呼。

我只有像一只腐朽的人偶一样坐在房间里,什么想不了,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妈妈把我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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